父亲去世一年后,“天才儿子”金晓宇的独居生活(图)
漫长的托孤
我要捐献我的遗体。我说她(妻子)走了以后,我没有必要做坟墓。你(晓宇)自己单身一个人,对吧?哥哥十年、八年回来一趟,没有人去上坟的。没有意思的。
——金性勇,2022年12月29日
金晓宇始终记得父亲金性勇最后的样子。紫红色的血瘀从左胸蔓延开来,腹部、背部,全是,像闷刻在皮肤上的印记。父亲的身体变得极瘦,薄薄一片,看起来只有骨架撑起那件深蓝色做底的寿衣。
没有葬礼,亲戚们在医院的太平间举办了简单的告别仪式。他头脑昏沉,站在人群中间,忘记了哭泣。几个小时后,省红十字会的人将父亲的遗体拉走了,此前,金性勇签署了遗体捐献志愿书。三年后,才能领取骨灰。
对金晓宇来说,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。父亲去世前一周,医生还说治疗差不多结束,可以出院了,只是需要注意体内的血栓。但很快,父亲的病情就急转直下。最后送进重症监护室之前,医生告诉他,有95%的可能性是出不来的,“连九死一生(的概率)都达不到”。2023年1月18号下午,父亲没能捱过去。“我想回去总能回去的,没想到回不去了”,金晓宇连恐惧也是后知后觉的。
事实上,这次住院前,金性勇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征兆。他八十多岁,胃口变得很差,连软糯的茄子也吃得少了,脚肿是头几年就有的毛病,肾脏的问题,走路变得越来越困难。金晓宇劝过几次父亲到医院看看,金性勇都拒绝了。金晓宇说,父亲害怕进医院,“他怕进去就出不来了。”去世前一段时间,金性勇曾喝野人参泡水、吃钙片,自己测量并记录血压数值,努力想要维持健康,多陪陪晓宇。
这次住院是实在无法继续拖延。2023年1月初,杭州冬天阴冷入骨,金晓宇看到父亲把客厅的电风扇打开,独自坐在沙发上吹冷风。父子俩无话。到了晚上,他被门外啪嗒、啪嗒的声音吵醒,起来发现是父亲在按厨房那盏灯的开关,“一会儿开,一会儿灭”。接着,父亲开始用剪刀剪餐巾纸,塞进嘴巴里,神志已经不大清楚了。晓宇赶紧给社区打电话,将父亲送进医院。
当晚,表哥张铮帮忙回去拿了铺盖行李,金晓宇开始了半个多月的陪护。之前许多年,都是父亲接送他去精神病院,这是金晓宇第一次陪护父亲。他每天的行程几乎固定:晚上住在病房,三顿饭也在医院吃,吃完中饭后,他回家一趟,在沙发上靠着休息一会儿,透透气,然后再去医院。
金晓宇说,父亲在生命的尾梢,睡眠变得极少。到了晚上,金性勇就坐在病床边,有时整夜无眠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除了提出上厕所之类的基本需求,他对晓宇没什么交代。
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,这位老人的心事是什么。
2021年10月,金晓宇因躁郁症再次住院,那时他的母亲已经躺在病床上完全无法行动。金性勇在帮妻子喂饭、翻身的间隙,手写了一封长信,寄往《杭州日报》的副刊,将自己的“天才儿子”,一个在过去十几年来,翻译英、日、德多语言的译者金晓宇“推出去”。文章发表后,迅速在社交网络上引起热议。金晓宇也成为了浙江省翻译协会的一员,“有组织有团体”,有了依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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